在一个12月早晨的暗色中,两个疲倦的旅客穿过肯尼迪机场来自各种文化背景的人流。一人是声音尖锐、名叫宋海的高大男子。另一人是年纪较长的石玉梅,她在从北京飞来的漫长航程中不断抽泣,引来了一名空服人员的关注。
为了能更明白地搞清楚宋扬是怎么死的、以及死因,她的母亲和弟弟飞了7000英里。
几晚前,宋扬丈夫打来的一个电话打乱了一切。宋扬死了,他说。警察说她从楼上跳了下来。
她悲痛欲绝的父母打电话给了他们的另一个孩子宋海,告诉了他这个消息,消息如此之沉重,以至于他接听时手机从手里掉了下来,摔裂了屏幕。他无法接受自己听到的一切,忍不住给姐姐发了一条微信,内容是一对碰杯的马克咖啡杯,还有一个请她给家里打电话的温和请求。
回答是没有收到回答。
母亲和弟弟在法拉盛的前两周主要是料理后事。然后,在12月月底一个阴沉的雨天,他们到了位于40路几条街外的全福殡仪馆。尽管有人提议办一个更简朴的仪式,但这家人坚持要在一个有水晶吊灯的大房间里办一个更精心设计的葬礼。
深色木棺放在一排排椅子的前方,但椅子都空着。40路的女人没有一位来参加。老李也没来。一幅用中国书法写的对联:“放下尘纷归天父”、“修来清福享永生”,分别挂在棺木两边。
一名牧师用英语做了祷告,另一位牧师用普通话将祷告复述了一遍。为数不多的几位前来参加的人包括宋扬的密友保罗·海耶斯;社区倡导者朱立创;曾试图帮助她获得永久居留权的律师陈明利;她现年78岁的丈夫周章,他是从加州赶来的,由于健康原因,他一直住在那里;还有她的母亲和弟弟,他们低着头,合拢着双手。
仪式以朗读《公祷书》中的我们都从尘土中来,我们也将归于尘土。哈利路亚,悼念者嘟哝道。哈利路亚。
然后就是沿着大中央公园大道一路开往圣迈克尔公墓的万灵火葬场。这就是宋扬遍体鳞伤的遗体回归尘土的地方,在那里,她的弟弟在绝望和悲伤中发下了要得到正义的誓言,并一拳捶在了墙上。
对宋海来说,关于自己唯一的姐姐死因的官方解释根本讲不通。毕竟,她已经花钱买了回家的机票,去给母亲过即将到来的生日,还要与他五岁的儿子第一次见面。他推断,自杀是不可能的。里面也许有更黑暗的原因。他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调查。
从中国到这里后的一个飘雪的晚上,宋海和海耶斯一起出现在了姐姐曾在40路住过的地方。他们的计划是破门进入她的公寓,取走她的物品——而且,如果有可能的话,索回任何有关监控视频。
宋海的职业是特殊教育,海耶斯则是一名计算机顾问,他两人蹑手蹑脚地爬上铺着瓷砖的50个台阶,到了四楼。门已被上了锁的铁链子封起来了。他们原本打算使用锤子和乙炔焊炬,但担心噪音太大,海耶斯急忙跑到一英里外的家得宝(Home Depot),买来了一支钢锯。
锯了几分钟后,铁链断了,两人推开了暗灰色的房门,进入了一个被打断的生命的世界。警方已经拿走了监控设备,但其他东西看起来像是宋扬可能随时会回来一样。
两间卧室里的床单很是凌乱。厨房里放着一罐百事可乐和半瓶百家得朗姆酒、切成片的胡萝卜和苹果,还有一把黑色椅子。宋海认出这就是她和家人视频通话时坐的那把。客厅里一张架高的桌子上放着一条红边半裙,上面有一个CD播放机、一副太阳镜和一只招财猫。地板上整齐地放着一双粉色鞋子。
在有着积雪的前阳台上,放着一把扫帚、一个倒扣的桶,一张板凳,几个装着水果和鸡蛋的塑料袋。阳台外边就是诱人的灯光和街道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