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理念的启蒙 – 美丽岛事件(1979)
第二件事跟台湾有关,今天有很多从台湾来的朋友,谢谢你们,你们的历史对我影响非常之大。
先说一件事,当时大学有个讲座,绰号「大声公」的记者陆铿,带了一位由台湾来的外籍女士,在中文大学一个小地方演讲。这位女士叫艾莲达,她是美丽岛事件总指挥施明德的太太。当时我是学生,听她演讲,很惊诧,为什么呢?她身上穿戴丝带,更写了她的名字在丝带上,八十年代初的香港我们没有选举,没有遇上过这类政治人物。
她在台上讲民主,谈到某件事时,她身边的陆铿,突然大力拍打台面,然后二人突然吵起来。陆铿向她说,你说民主可以,但讲台独绝不容许,呯的一声便吵了起来;我身为学生,目瞪口呆,为何两位嘉宾突然吵架更扭作一团,我才知道台湾正值多事之秋,异见者跟政府抗争,但一触碰到独立问题,他们的民主运动阵营即时在我眼前分裂一次。
我即时回家寻找杂志细阅,当时“七十年代”等杂志有些文章讲台湾,为何艾莲达会跑来香港,原来是流亡。1979年,台湾发生了美丽岛事件,一群知识分子办了一报社叫美丽岛,其实是通过报社结社结党,只因当时不能组党,便利用报社聚集反对派;这些「党外人士」于世界人权日举办游行,集会游行过程中被攻击,那时都有「爱字头」的,他们遭「平头装」冲击,警察用大光灯照着他们,弄得现场气氛很紧张,然后警察放催泪弹驱散人群,大搜捕开始。这群人其中八位领袖,要面对军事法庭审讯。
有一张在军事法庭的相片影响我一生,相片中两位人士我特别深刻,一位是施明德,他站在中间,嘴角微微在笑;大家都知道这是军事法庭,政府准备判他死刑,他嘴角微弯,带着嘲笑面对法庭。
另一位令我最深印象的是黄信介,为何会深刻?他当时有一件大衣放在手臂上,很有知识分子的味道,我当时见到,连知识分子都要站在最前,生死关头,凛然面对审判,这张照片对我人生的影响很深。
其后因为美国与国际媒体的压力,最后施明德被判终身监禁,其他人判十二年,十五年等等,他们的辩护律师便是陈水扁这群人。在遥远的台湾发生了大事,正值我大学一年级,影响我很深。
民主理念的启蒙 – 香港前途问题
香港又发生什么事?由我1979年入读大学到毕业,就是整个中英谈判香港前途问题的日子,当时我们同学及学生会的朋友中间有辩论,那时学生会主要是民主回归派。
时下年轻人不理解,为何你们接受民主回归要知道,当时根本没有空间去讨论自决,港独,连香港人参与中英谈判也不可以;以当时的时空而言,民主回归是较先进的想法。
当时纵使我是一个颇强烈的民族主义者,我既然带第一团交流团去中国,我有相当的民族主义,但要将一班人送给共产政权,我很不舒服,若他们会被逼害,为何就因为民族主义而要回归?
我思考民族主义有什么价值,它根本不是什么价值,民族主义在某些历史时空,可以跟某些价值结合,例如印度争取独立过程中,他们讲民主,人权,南非也是一样。但某些时候,民族主义可以抑压人类很多价值,例如你看潘霍华,他所处的德国,不是叫人爱国吗?整个教会也爱国,但抑压人类很重要的价值。
潘霍华说’我为我的国家的失败祈祷’,他祈祷自己的国家’PK’,希望自己的国家打败仗。在他的价值中,民族主义不是什么,有更高的指导原则,价值的原则。我当时为此事很挣扎,即使我很关心中国都好,为何我就要这样接受回归?
所以当时我在代表会,提出了一个议案,陈耀华也在场,当时他跟我一起做代表会。那议案是我跟他一起讨论的,我们的议案是什么呢?就是有些地方历史上曾经属于中国,不代表永远也属于中国。若按此逻辑,韩国岂非要回归中国?越南岂非要回归中国?有些地方大部分是华人,也不一定属于中国,若是如此,新加坡是否要回归中国?
我认为有关香港的前途问题,学生会不应该有既定立场,要咨询同学,甚至在大学里公投,由同学决定,这是我当时提出的议案。即使在大学的全民投票,我可能会支持民主回归,但是我觉得当时为什么不让同学参与表态?
议案最终被否决,但这不重要,最重要是当时我开始思考很多,民族主义究竟是什么?它究竟有什么意义?在人类不同历史阶段中,为什么我们要将爱国放在那么高的层次?这是我在大学生活里思考很多的问题。
这封信是当时总理赵紫阳给港大同学的回信,他说什么?他说你们所说的「民主治港」是理所当然的。戴耀廷后来做了基本法咨询委员会的学生代表,说不定也受到这封信的感染。
两岸三地同一时间发生这些事情,令我人生开始找到自己的路向,这些就是我应该关心的问题。为了香港回归后人权自由得到保障,我们一定要争取民主,我觉得这就是我的使命,我一定要做这件事情,我将来要留在香港,也是为了这件事情,保障香港的人权自由不要受损,我们要争取普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