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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9月,中国钢产量为15.8万吨,约占世界的0.1%,人口却占世界的25%。是个不折不扣的农业国。正如毛泽东所说的:
现在我们能造什么?能造桌子椅子,能造茶壶茶碗,能种粮食,还能磨成面粉,还能造纸。但是一辆汽车,一架飞机,一辆坦克,一辆拖拉机都不能造。
当时中国的5.5亿人口当中,至少80%都是文盲。别说炼钢,就是好好种地,提高农业产量,都困难。
有的人将肥料的比例配错,毁坏了庄稼;新农具因不会使用而毁坏;记工分时不会写字,只能划横道,时间一久就乱,引起争吵;更有甚者,村会计利用农民不识字,胡乱记账,贪污钱粮。
别说农民,干部的水平一样高不到哪里去。河北省的西高大队党支部书记,到外村学习农业合作社的经验。等回来向村民传达内容时,看着自己本子上的圈圈点点,硬是想不起来记的啥内容,急得满头大汗。
不识字的人,遭遇的最大困难,并不是文字本身的用途,而是对世界产生的畏惧和退缩,进而丧失勇气和独立人格。
这年,村里的几个妇女到县城开妇联会议,因为不识字,本想买棉花,却进了男厕所。她们再也不敢出门了,宁可在村里待着。
为了改变这样的局面,各地在编写的扫盲课本上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不同地区,针对不同人群,都有不同的内容。
北京市妇联编写了专门给妇女学习的课本,从买菜,算账,到如何看孩子成绩,都有所教授。当然,还有这样的课文,看完只让人感叹那个年代真的很单纯:
苏联人民的生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随着生产的发展,职工们的工资不断增加。政府还有计划地减低日用品的价格。
在苏联,社会福利事业也很多。所有的儿童都免费上十年学,全国人民都享受免费医疗。
……熟读课文,读后说一说苏联人民的幸福生活是怎样得来的?
但是,各地普遍教学的第一课,都是学自己的名字。
在识字率5%的年代,农民是不配堂堂正正有名有姓的。《阿Q正传》中,赵太爷一句“你也配姓赵”就剥夺了阿Q有姓的权利。
因此,知道了自己何名何姓,也是成为一个独立的人的开始。一些识了姓名的妇女,嫌名字太土气,请扫盲教师重新起个文雅的名字。好些年轻媳妇都改了名字,肖条条改成了肖丽秀,李桃子改叫李秀民,王欠欠改叫王菊兰。北京石景山的麻峪村,全村共有420多户,2957人,上过学的人寥寥无几。而读过小学的15岁姑娘李芳华,就成了村里的知道分子,被拉去当起了扫盲教师。给比自己大二三十岁的人上课,李芳华心里也没谱儿。每天上课前,她先带着妇女们唱一遍当时红遍大江南北的扫盲歌曲,《夫妻识字》:
夫妻识字
黑格隆冬天上
出呀出星星
黑板上写字
放呀么放光明
庄稼人为什么要识字
不识字不知道大事情
旧社会咱不识字
糊里糊涂受人欺
如今咱们翻了身
受苦人变成了当家的人
这首歌,可能是新中国历史上唯一一首用国家力量推广的情歌。它唱的并不是爱情,更多的是一种勇于开眼认识世界,改变自我命运的勇气。几十年后,这首歌的演唱者——女歌唱家王昆,却以另一种方式展示了自己的勇气。从费翔到韦唯,都是唱了一辈子革命歌曲的她,发现和推荐到主流舞台的。有人说,她是引进“靡靡之音”的“罪魁祸首”。1986年5月9日,她组织了一场由一百名年轻歌手参加的演唱会。在这场演唱会上,朝鲜族小伙崔健唱了一首歌: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
主席台上的有些老干部当即愤然离席,有些还在嘟囔:这是什么牛鬼蛇神。但王昆坐得很稳。
在走台时,她已经听过这首歌,还鼓励了崔健两句,批准他就唱这首。如果不是她,中国摇滚乐的诞生可能要晚上好几年。
那场演出结束后,崔健说了一句话:
我恨不得管王昆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