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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心是个屁,哪有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

“得民心者得天下”,是中国人的一种古老的历史观。

这话其实很扯淡。

它脱胎于《孟子·离娄上》,原文是这样的: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孟子一生四处周游,想把自己的政治理念推销给诸侯。上面这段话——得天下之道,在于得民;得民之道,在于得民心;得民心的办法,是给他们想要的东西,别给他们不喜欢的东西;桀和纣失去天下,正是因为他们失了民心——大约也是他说给齐威王、滕文公、梁惠王之类的人物听的。

孟子是在忽悠这些诸侯。

他的老前辈孔子,其实也说过类似的话。

《论语》里记载,子贡向孔子问政,求教什么样的政权是好政权。孔子给了三条标准:足食、足兵、民信之。足食,就是大家都有饭吃;足兵,就是要有强盛的军事力量;民信之,就是政府要有公信力,能得到民心。子贡问:假如标准缩减到两条,怎么办?孔子回答:去兵。子贡再问:假如标准只有一条呢?孔子说:去食,留下民信之。理由是“民无信不立”,如果政权没有公信力, 比如白纸黑字里写着要尊重言论自由,实际操作中却热衷于搞文字狱,那就没法得到民众的信赖,就没有办法存在下去。

这当然也只是孔子一厢情愿的美好想象。

现实世界的取舍排序,恰与孔子的理想相反。他老人家最先舍弃“足兵”;统治者们最爱搞的,却是“先军政治”。

如此简单的事实,当然无待今人重新发现。与孔、孟先贤大略同时代的法家中人,早已窥透了个中奥秘。韩非子当年,就把话说得非常明白了:

“今不知治者必曰:‘得民之心。’欲得民之心而可以为治,则是伊尹、管仲无所用也,将听民而已矣。”

大意是:当下有很多不懂政治的人,动不动就说“要得民心”,如果搞政治的真谛是得民心,那玩“利出一孔”的伊尹、管仲这类人还有何用?直接顺应民心不就完了嘛。

和主张“能制天下者,必先制其民”的法家老前辈商鞅一脉相承,韩非子坚信,“民者固服于势,寡能怀于义”——民众往往服从于威势,却很少感恩于仁义,所以呢,君王的治国之道,千万不可被“得民心”给忽悠了,那是“乱之端”;真正的治国之道是:

“人主者,明能知治,严必行之,故虽拂于民心,必立其治”,“君上之于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不养恩爱之心,而增威严之势”。

简而言之一句话:民心是个屁,“得民心”这件事,对君王而言不但无益,而且有害,正确的做法是以“威严”而非“恩爱”来驾驭民众,有事就拿他们去送死,无事就剥削他们的劳动力。如此,虽与民心相背,统治却可稳如泰山。

把得民心与得天下、失民心与失天下捆绑在一起,其实只是先秦儒家知识分子诱导君王行仁政的一种话术。可惜的是,这种话术太过苍白无力,要让君王接受“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你首先得让他见识见识“民心”的厉害;而要显出“民心”的厉害,你首先得有一套机制,要能够将抽象的民心,转化为具体的力量。孔子也好,孟子也罢,都无法提供这种转化机制,因为在专制威权时代,这种转化机制并不存在,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并没有存在和发育的土壤。

于是,面对君王,他们的说辞,不过是“用结论A来证实结论A”——民无信不立,所以要重视民心;桀纣失民心而失天下,所以得天下者须重视民心——如此论述,当然竞争不过商鞅与韩非子。

在建构转化机制这件事情上,后世的儒家知识分子也有过努力。

比如,两汉之际,文化中有敬畏天意与鬼神的因素,汉儒就搞出一套“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的天人合一理论,把抽象的“民意”,具象为“天意”,然后拿“天意”来吓唬皇帝。大到日食、陨石、地震,小到雄鸡雌化、巨石翻转,都可以被儒士们拿到朝堂上说事,作为批评施政不仁的证据。

这种说辞,自然不会有什么真鸟用。皇权可以很轻松地摘掉知识分子的脑袋,也可以很轻松地从知识分子手里夺走“天意”的解释权。

公元1399年,燕王朱棣准备谋反,他问谋士姚广孝:“民心向彼,奈何?”

姚广孝大笑:“臣知天道,何论民心!”

这段对话,白纸黑字写在《明史-姚广孝传》里。

“天道”为何?朱棣的父亲朱元璋说得最明白:

得天下者,得民心也。

这句话,白纸黑字写在《明太祖实录》里。

简而言之:我得了天下,就等于通过了“天意”的认证,我就是得民心者;天意如何,民心何在,全由我说了算。

“得天下者得民心”这话,比起“得民心者得天下”这种自欺欺人的妄语,实在实诚多了。

毕竟,蒙古铁蹄踏足中原之际,耶律楚才劝服他们不要再疯狂屠城的说辞,可是与“民心”毫不沾边。他说的是:

“得地无民,将焉用之!……若尽杀之,将无所获。”

这话,与韩非子那句——“君上之于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可谓无缝接榫。

事实上,朱元璋不但认定“民心是个屁”,他还竭尽全力,要让“民心”始终保持在“是个屁”的状态。

方孝标《钝斋文选》记载:

“浦江郑氏九世同居,明太祖常称之。马皇后从旁惎之曰:以此众叛,何事不成?上惧然,因招其家长至,将以事诛之。”

“九世同居”,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郑氏家族已经脱离了原子化状态,他们不再以脆弱的个体直接面对庞大无匹的统治机器,他们构成了一个团体,有了组织,他们的“民意”有了转化为力量的具体有效的机制。

朱元璋的决定,是摧毁这个机制。

仅一桩郭桓案,就达成了“民中豪以上皆破家”的“辉煌成果”。

其实,类似的手段,商鞅用过(民二男以上倍其赋),秦始皇用过(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汉高帝用过(徙齐、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田氏五姓关中),汉武帝也用过(中产之家皆破)……

为了将民心变成一个屁,雄才大略的这些位,可以说是非常地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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