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原创： 李芳 思想盛宴 昨天

“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原来你若真爱一个人，内心酸涩，反而会说不出话来，甜言蜜语，多数说给不相干的人听。”――亦舒

我这个简谱都不识的人，却很喜欢听歌。听歌也就罢了，还敢乱写音乐评论。谁都敢拿来写，却不大敢写哥哥。

可能因为他的生命密码，与我有着奇异的相逢。他去世的那一天，我正过生日。

2003年4月1日18:41分，我从国贸自助餐厅楼上俯瞰万家灯火，却不知就在那一刻，在香港文华酒店，有一个不能承受生命之重的灵魂，从24楼一跃而下。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鸟没有脚的?他的一生只能在天上飞来飞去，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他死的时候。

当晚，有同学打电话告诉我：张国荣跳楼自杀了。“怎么可能？”

我没忘了那天是愚人节，才不上这一当，不过，心里有点恼怒同学拿这开玩笑。然而，第二天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了，这是真的。

据说荣迷有两种，一种是生前就喜欢。一种，是生前了解约等于零，却因为偶然的机缘得知他，慢慢听所有的歌，看所有的电影，听所有的访谈，看所有的纪念文章。

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为他歌声震撼，笑容感染，演技感动，并爱上他处世为人，最后自己给自己彻底洗脑成功。

我，74年资深荣迷，之前宜昌荣迷会举行纪念活动，我去了两次，一次在夜色酒吧，一次在某KTV，我发现去的人都年轻，有位老苏算看起来年龄最大的，也比我小一岁。

上台演唱，才发现有绝技：一首《想你》，唱得深情可感，几乎可以乱真。

后来，我也不去了。年龄越大，越发现怀念是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一部电影，或者听一首歌，就在这些作品承载的喜怒哀愁中感染陶醉。是怎样相逢的，也要以同样的方式去怀念。

最初知道张国荣，也是听磁带。我对他的了解，并不比对其他人多。喜欢，但属于泛泛喜欢，绝对不敢自称为荣迷。

机缘到来，是我初来宜昌工作，外婆也去世。踯蹰街头，常有孤独感扑面袭来的那一个阶段。

万家灯火，父母远在五峰，同学们又各奔前程。华灯初上，也没有人等我回家吃饭。路过三禾，正好看到录像厅在卖票，《张国荣告别歌坛演唱会》，告别？

黯然销魂，唯别而己矣！突然心有所感，就买票入场，屏幕很大，音响不错。

我慢慢融入，第一次体验到立体的张国荣，原来，他不止是歌声动人，举手投足，都优雅从容，一颦一笑，都真诚温暖。

影片还在剪辑花絮的阶段，就己经很有感染力，到了演唱会正式开始，我终于了解到他的舞台表现力，时而如暴风疾雨，时而如春风拂面，气场袭来，无所不卷。

你想要坐在风暴中心，心不为所动，也是很难的。

写文的人难懂吗？那就认真读他文字。唱歌的人难懂吗？那就好好听他的歌。包括绘画，雕塑，乐器。一个人费尽心思做这些事，不过就是盼着有人懂。

听一首歌，与听一整场演唱会，是不同的，那是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由面到立体。

《侧面》你听懂了吗？

犹如巡行和汇演，你眼光只接触我侧面。沉迷神情乱闪，你看到的其实是那面。

我们不一定了解对方，哪怕己经很熟。冰山露出水面的，只是冰山之一角。沉没在海水里的，才是全部的真实。

看看我吧！对着我吧！透视我吧！

这几句歌词，把一个孤独的灵魂，渴望被人了解和接纳的痛苦写得淋漓尽致。

这种入骨三分的歌词，简直是妖孽。只有林夕写得出，只有哥哥唱得来。

他不仅唱出来，还一舞倾城，形与神合，潇洒绝伦，迷死人不抵命。

《当年情》旋律一起，前尘往事俱从心头起。

“一望你 眼里温馨已通电心里边从前梦一点未改变。”

《与谁共鸣》里，有退一步的感悟“从前是天真不冷静

爱自由 或会忘形

明白是得失总有定

去或留 轻松对应”

这种坚定大约是属于白天的，夜深人静，脆弱又跑了出来：“夜阑静，问有谁共鸣？”一首首听下去，一首首起共鸣。

与人交往，也是这样。起初都是一样的，就象午夜在家中调收音机频道，乱转，京剧听两句，越剧听两句，钢琴听两句，新闻听一段，每个频道都觉得还可以，但是没有一个认真听完，这叫泛泛之交。

某个偶然的原因，于众多频道之中，开始专注听一个，这就叫缘起。越听越觉得合拍，这是因为频率相近。

渐渐起了共鸣，这个频道的故事你开始会讲，这个频道的歌曲你开始会唱。所谓心有灵犀，常常令当事人心中震撼，旁观者不可思议，其实说穿了一点不稀奇。始终关心其来龙，自然知道其去脉。

关心也是无法勉强，不可伪装的。

有时听一首新歌觉得震撼，倒查作词者，发现又是林夕的，顾嘉辉的，李宗盛的。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何翻来复去，难逃这些人手板心？

心灵合拍，那是一种能量场，磁力惊人。

来听这场演唱会，就是一种偶然，也是一场缘起。

听到《共同渡过》，那就是彻底被征服了：

没什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阙歌。谢谢你风雨里，都不退愿陪着我。

唱这首歌时，他深情的目光直抵我心，让我的泪水不争气地滑落，直情觉得他是为报知遇之恩，唱给我一个人听的。

问题是，全场的观众都是这么感觉的，浑忘了自己只是坐在录相厅。

哥哥的目光其实是环绕全场，五点定位法，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后来公司金牌讲师培训，我懂了。

这就是哥哥的魅力所在，他被誉为“亚洲最强舞台表现力歌王”，绝非浪得虚名。

他与普通歌星的区别，绝非长相，打扮，甚至歌喉的区别。

蔡国庆就长得一点都不差，嗓子很甜美，一点也不弱。可是他这些年唱的歌，我就没一首听得下去。这是为什么？

人家追随正能量，主旋律，一点都木错。那错一定是在我，我剑走偏锋，从来就不在主旋律那根弦上，所以永远无法起共鸣。

哥哥丝绒般的嗓音，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范，那是他天生的条件。可是他超乎寻常的努力，才是吸引人的真正原因。

他唱每一首歌，会先编一个故事，将自己完全融入，歌就是他。所以，他的歌声时而象把利剑直抵人心灵，将人搅得七痨八伤般痛苦。

有时又如春风拂过，阳光温暖，让人心醉又舒服。这种体验，凡属荣迷，内心都清楚。

香港政府甚至忠告市民，一个人独处，不要听张国荣的歌。他的歌与他的人一样，极致魅力，极度危险。

哥哥被香港媒体誉为“四大绝色”之一。从来无人反对，可能有人生来就是来颠倒众生的，他把唱歌做到极致，还要来演戏。

众多影片中，我最喜欢的还是《纵横四海》，三位主角我都喜欢，在一起的老友记气场我也最喜欢。

和谐诙谐自在，谈笑间，观众为之心动。这是一部脑洞大开的作品。张国荣奉献了经典摸头杀，回头杀，总之，每个镜头都有谋杀你心的魔力。“回眸一笑百媚生”，你以为单单说女人？

吴宇森精通暴力美学，他真是深深懂得这三个人的组合可以创造奇迹。

阿海潇洒自在，红豆妹美艳大气，阿占内敛深情。他们三个人的友情超越世俗猜忌，绝不分道扬镳。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霸王别姬》，那是另一个无法超越的经典。

据说，陈凯歌起初认为这是三流小说，拒拍。三年后才被游说成功。而张国荣经纪人认为影响公众形象，拒演。

然而小说家李碧华认定张国荣，胡文阁，尊龙，统统不考虑。最终才艰难促成。

1993年该片荣获法国戛那电影节最高奖项，成为首部获此殊荣的中国影片；此外这部电影还获得了美国金球奖、国际影评人联盟大奖等多项国际大奖。

1994年张国荣凭借此片获得第4届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学会特别贡献奖。2005年《霸王别姬》入选美国《十大周刊》评出的“全球史上百部最佳电影”。

观众是识货的，后来陈凯歌拍片越来越油腻，布景华美而内容干瘪，情到哪里去了？

此片中，哥哥功不可没，他又人戏合一，投入了全部至情。

小豆子认死理，从小如此。初学戏时他心中认同自己是男儿郎，打死也不改口。改口之后，他心中就认同自己是虞姬，要从一而终，说好了一辈子，少一天，少一刻也不成。

他与菊仙既是情敌，又为知己。有着奇异的相互理解。反而霸王，台上威风凛凛，台下吃喝嫖赌，识时务者为俊杰，原则可以为了活下去而变通。俗了。

真虞姬遇上假霸王，最后一场戏，他用自杀来成全了自己。

正如从小挨打时关师傅说过的一句话：“这人哪，就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人无至情，不可能成角儿。

哥哥做事认真，对情，也是同样认真。他初恋毛毛，相恋不久就向她求婚，虽然吓跑了她。

可是此后n多年，她依然是他珍之重之的人，她离婚，他约友人一起来陪伴。她孤独，他为她介绍伴侣。在不在一起，都默默守护。这是一个人卓然不凡的品行。

与唐生相恋，不容于主流社会。最稳妥的方案，当然是隐匿于黑暗。

可是他却不肯辜负了这样一份情，在演唱会上，公开感谢唐生，用《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在演唱会上向唐生用OK手势表示爱意。在他的追悼会上，唐生形销骨立，需人搀扶，也打着同样手势。送上的挽联写着：“阿仔，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唐生长相斯文英俊，人品硬净，毕业于名校，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篮球明星，后来服务于渣打银行，任职高级经理。

分明也是女人心目中的王子，然而王子不爱公主，非要爱上另一个王子。撕碎了多少女人的心。女人们自我检讨一下吧？是不是这一届女人不行？

人们可以不理解这件事，但我始终理解这样一份情。我知道它是真的，份量，也许还超越许多普通的感情。

读一读白先勇《树犹如此》，会有更多的理解。

他对朋友，从来也是没有话说。在《我们来了》节目上，汪涵一曲《共同渡过》，刘嘉玲热泪盈眶，他们曾经是邻居，哥哥会经常来看她和梁朝伟，过年时，送上大株娇艳的桃花。

甚至对陌生人，只要相遇，就送上关怀。

街头偶遇处于情绪低谷哭泣不止的人，他不放心，会一直陪伴到对方情绪平稳。

太古城遇到因停水而拎水的普通居民，会帮别人把水拎到家中去。

他温和善良，可是会为了朋友发彪，在《霸王别姬》关机宴上，他拍着桌子吼一个家暴妻子的演员：“你若再打她，我让人收拾你！”

他提携无数后辈，苏有朋，古天乐，陈奕迅……都得到他的帮助。

张柏芝曾清唱感谢哥哥张国荣，表示当年为筹款飞车出意外，哥哥一直关怀她，亲手除下颈上的守护符给她戴。

香港人是很信风水的，护身符送给别人，对人，他真是一片至诚。

他也尊敬前辈：任白，邓光荣，黄霑对他赞不绝口。

他言出必行，承诺过的事。被承诺的人忘记了，他亦不会忘记。

在他的葬礼上，可以看到：那时非典正嚣张，数万人站满了五条街为他送别，大雨倾盆，细菌肆虐，戴着口罩也要去。

香港精英文化界更是倾巢出动，哀鸿遍野。

你们以为这是演员标配吗？真的不是的，去香港旅行时，导游告诉我们，有位明星结婚，婚宴不到十桌。

张国荣对人真诚温暖，从不作伪。他是一个有人格魅力的人。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对人温暖关怀，对自己要求太高。对事业全情投入，未能退步抽身早。对感情至真至醇，最终伤了自己。

童年时的孤独伴他终身，虽然朋友遍天下，也难消除他内心的痛苦。

他多半亲切随和，有时又曲高和寡。听懂了《我》，也许就了解了他。

我永远都爱 这样的我

快乐是 快乐的方式不只一种

最荣幸是 谁都是造物者的光荣

不用闪躲 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

不用粉墨 就站在光明的角落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空海阔 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我喜欢我 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孤独的沙漠里 一样盛放的赤裸裸

多么高兴 在琉璃屋中快乐生活

对世界说什么是光明和磊落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空海阔 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我喜欢我 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孤独的沙漠里 一样盛放的赤裸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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