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的买卖不挣钱

作者: 张鸣

历史界公认，两宋是中国工商业最发达的时代，至今，宋代的产品，无论是瓷器还是书籍，都是藏家争相收藏的宝贝，可见其工艺之精。但是，宋代并非一开始工商业就这样发达，中间也经历过一个曲折。

在北宋之初，鉴于五代军人经商嗜利的传统，宋初的统治者，习惯性地将大多数工商业都垄断起来。铁盐专营，自不必说，连造酒、染坊以及各种手工艺，都有专门的衙门负责。作坊使、典染坊之类的官职，也屡见于史书。茶的经销，也归官府垄断，产茶地所有的茶农，出产的茶叶，都必须卖给官府，否则就要加以治罪。国家垄断茶叶制作，再由官府卖给消费者。由于茶农屡屡犯规，而且“不法”商人也违规上门收茶。朝廷还专门派巡茶专员，专门禁查此事。宋朝初年的名臣刘蟠巡茶淮南之时，为了禁止茶农私卖，还特意玩钓鱼执法的把戏，骑一匹羸马，装作商人，上门收购茶叶，只要茶农答应了，立即上门拿人。

当年的皇帝，对这样的官营事业，也相当的重视（因此时军务大业，等钱用）。同样是刘蟠，在做典染坊的时候，知道宋太祖在意这个，经常会亲自前来视察。每当侦知皇帝要来的时候，他就穿上工装，蓬头垢面，手拿棍棒亲自监工，给皇帝一个勤于事业的印象，居然骗了皇帝的赏赐二十万，其实，他的染坊，根本就不挣钱。

自然，这样的官营事业，在绝大多数时间内，都不怎么挣钱，一个京师的官办酒坊系统，一年挣个六百万铜钱，皇帝都乐得不得了。要知道，那年月尚武之风尚在，武人多半好酒，紧是这样，官家的酒坊，摊上一个勤于政务，不大贪污的官员，都不怎么挣钱。至于其他的作坊，净是干着只赔不赚的买卖。而官家专营的茶业，由于收购价格太低，而且收茶的官员又诸多挑剔，种茶人如果只跟官家做买卖，就只能赔死。所以，尽管有刘蟠这种钓鱼执法的，还是禁不住商人和茶农的犯禁。

由于宋代鉴于五代骄兵悍将之弊，所以，在制度上对军人限制特多，所以，对于边患，只能靠钱财来解决。对于靠天吃饭的田赋和人头税，就算横征暴敛，增加额度也有限，只能打工商业的主意。官营事业不挣钱，就只好放弃。渐渐的，不仅酒茶和各种手工业，包括闻名四海的瓷器，连铁盐一并开放给商人来做，国家坐收商税。貌似管事的官儿都在，衙门也在，但都是收钱不管事，事业都由商人去做。这样开放之后，国家商税直线上升，财政收入大涨。尽管宋代冗官冗兵，官多兵多而且滥，养人花钱耗费巨大，但由于工商业发达，市场繁荣，所以，还能撑得住。

到了南宋时期，疆土大大变小，用于贿赂金人的钱财却大幅度增加，但由于国际贸易发达，国用依旧可以支撑。对于国际贸易，南宋政府虽然设置市舶司加以所谓的管理，但也是只管收税，其他的所有事务，都放给商人自己管。

一言以蔽之，两宋发达的工商业，官府做的事儿，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收税收费，其他的，一概不问。可惜的是，尽管宋代市场经济如此发达，商人众多。但却在庞大的官府和军队压制下，在政治上没有丁点地位，所以，这样的资本主义，一直也就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