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宋扬成为每天从中国直飞肯尼迪机场的成百上千人中的一个。像以前的许多人一样,她径直去了法拉盛,希望在那里能和丈夫一道作为餐饮界从业者再次获得成功。
但法拉盛梦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由于丈夫上了年纪,无法从事后厨工作,宋扬成为了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一份服务生的工作没能做下来,在缅街上一个没存活多久的中国菜快餐生意也失败了。于是她成了一名家庭护工,开始上按摩疗程方面的课程,希望能赚些外快。然后一位朋友告诉了她一个赚钱更多的机会,就在40路上。
她父母和弟弟以为宋扬干的是反射理疗。他们知道有礼物从纽约寄来。他们知道她坐在黑色办公椅上,定期和他们视频聊天,有时候还喝着一碗粥。他们知道当她的外甥出生时,她骄傲地在社交媒体上宣布自己做了“姑姑”。
他们知道她大多数时候看上去很开心。但也有时候,她好几天都拒绝视频通话,之后她会解释说有男人打了她的脸。还有一次,当她透露一名男子——她说是警察——用枪指着她的头,让她给他口交。家人们不断安慰她:她别无选择。
去年秋天,宋扬告诉她的家人自己买好了12月回中国的机票,自己很期待第一次见她的外甥。迄今为止,她只在网上用流行的微信和他互动过,她的微信头像有时候是一只蝴蝶。
你想让姑姑带什么礼物回来?她会这么问小外甥,她的样子从大半个世界以外一个叫法拉盛的地方传送了过来。
这条名为40路的街道曾经一度叫做“树林街”。
19世纪期间,这条街上有一座志愿消防站、一家托儿所,还有爱尔兰姓氏的居民。在世的人记得的事情包括:哈里·巴罗(Harry Barlow)的汽修厂、“印刷工凯斯”(Case the Printer)的油印服务,一家以出售“增你智”(Zenith)电视为傲的电器商店,当然了,还有老罗马餐厅——以其意大利小牛肉饼扁面和菠萝馅黄色海绵蛋糕而闻名。
这些早已不复存在,被砂锅姜母鸭和一种叫红豆刨冰的甜品所取代。今天的40路几乎都是华人,沿街的餐馆标识往往一点英文都没有——提醒着你纽约唯一的不变就是变化。
这条街的20幢楼,包括宋扬居住的那一幢,几乎全是1980或90年代的三、四层建筑,让人想起苏维埃国家那些实用建筑的单调乏味。逼仄且令人窒息,看上去像是一部黑色电影的布景。
这条单行道本身总是让人觉得像是转错了弯,一路上障碍重重,到处都是运货卡车和建筑设备。路的一头环着一个小型游乐场;另一头通向时时刻刻都在堵车的缅街十字路口,人们往往能看到便衣警察坐在不带标识的车里,试图制止影响人们生活质量的犯罪行为。扒窃如此常见,以至于附近的一家杂货店展示着一个标牌,上面一个小人手伸入了另一个小人的包里。
头顶上,隐约可见的民航飞机轰鸣着飞向法拉盛湾对面的拉瓜迪亚机场。就在40路后面,长岛铁路的列车在高架铁轨上鸣着笛哐当前行。沿街上下,蔬果摊的泥土芬芳和餐馆垃圾,与一家饺子馆传出的中国古典器乐混杂在一起。
在这里,除了翻倒的水果木箱和塞得过满的垃圾袋以外,还站着按摩院的女人们。她们大多数年纪在四、五十岁。她们会查看手机、抽着批发来的韩国走私香烟聊天,但眼睛会扫着街上独自一人且没有执法人员气质的男人。
按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