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杭州冰雪大世界

截止目前，杭州冰雪大世界的“6·9”火灾已经造成6人死亡，25人送往医院。6位死者中，其中包括两位消防员：

29岁的毛景荣，和20岁的刘泽军。

现场监控显示，在一分钟内，浓烟笼罩了游乐场，消防的初步调查显示，施工现场因为操作不当，火星点燃了装饰材料。

因为火势太快，不少人被困在了火场。几个年轻人没办法，只能从几米高的窗户上跳下，逃过一劫，但也被烧伤了。

杭州冰雪大世界的安全隐患，周围邻居和游客早就有抱怨，但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1

杭州冰雪大世界是在去年8月份开张的，运营商是杭州互动冰雪。过去两年间，其母公司互动控股，已经在宁波、成都、杭州打造了多个冰雪游乐场，拥有“北极王国”冰雪游乐品牌。

根据其官方介绍来看，杭州冰雪大世界的主要功能不是滑雪场或者滑冰场，而是由“由数万块白冰、透冰、彩冰精雕细琢而成”，其核心内容是：

冰雕。

社长查询到，冰雪大世界其中一位股东的旗下，拥有一家专门从事冰雕搭建和运营的公司。

和滑雪场和滑冰场比起来，冰雕馆的建设和运营难度更低，它的运行原理，更像一个大冷库。冰雕馆冷库的造价不高，杭州冰雪大世界说场馆的温度为“零下五度”，可以看出，其制冷的标准并不高。

而冰雕馆冷库最普遍使用的一种库体材料是：

聚氨酯保温材料。

聚氨酯保温材料价格便宜，安装简单。但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除了易燃，聚氨酯泡沫燃烧会产生氰化氢，是剧毒气体。

正因如此，聚氨酯泡沫保温材料在部分省市已经禁用，2010年，浙江也禁止使用该材料。但很多室内冰雪场，尤其是冰雕馆冷库，依然在使用它。2020年太原台骀山游乐园冰雕馆导致13人死亡的火灾，事后调查就显示其引燃物为：

聚氨酯保温材料。

杭州冰雪大世界的火灾，恰恰与台骀山游乐园火灾现场很像，都是短时间内出现了大量浓烟，受害者也都有气体中毒。

除此之外，杭州冰雪大世界的火灾，也不能排除液氨燃烧的可能。

澎湃新闻采访的现场目击者表示，火灾发生时，曾听到巨大的爆炸声。《南方周末》采访到了场内的游客黄先生，他离火源只有不到十米左右的距离，他说“刚看到那团火时以为是假火，飘飘的，我感觉像一种气体燃烧。火势很猛，一下子就往上蹿得老高、老猛。”

这两位目击者的描述，都指向了液氨。氨制冷是室内冰雪场最常见的制冷源。氨制冷剂虽然环保，但缺点也很明显：

易爆，有毒。

冰雕馆作为一个大冷库，从制冷到保温都存在火灾风险。近年来，室内冰雪场尤其是冰雕馆冷库，已经发生多次火灾。但从过往案例来看，很多室内冰雪场的消防能力反而很弱。

因为考虑冰雪覆盖，室内火灾危险性低，就压根没把机械排烟系统考虑进消防性能设计里。

此外，由于室内冰雪场的特殊性，一些常规的火灾探测手段根本就不能正常实现火灾探测，连水消防系统也不能正常使用。

正因如此，室内冰雪场的选址和消防要求，应该比其他建筑更严格。但杭州冰雪大世界的消防隐患，却是肉眼可见的。

2

很多到过杭州冰雪大世界的游客，以及其所在建材城内的邻居商户，都曾有过同一个疑问：

冰雪大世界的消防审批是怎么过的？

这座游乐场位于杭州湾建材市场的二楼，这是一个建筑面积达到30万平米的大建材市场。

对于娱乐场所的选址，《娱乐场所管理办法》有明确规定，“不能设立在有住宅用途的建筑里”。

而冰雪大世界所在的18幢，是在2009年前后交付的40年产权商住两用房。当时，有不少业主买来出租投资，也有自住。

五层楼高的房子，沿街商铺则大都是车行、灯具店和家具店。而冰雪大世界的近万方场地，就是一块串联起三排单元楼的大平台。

《娱乐场所管理办法》还规定，娱乐场所不得设立与危险化学品仓库毗连的区域。社长了解到，杭州湾建材城内是有危险化学品经营的。

2013年，余杭区安全监管局还召集专门的协调会议，对杭州湾建材城油漆经营户无证经营危险化学品做协调，要求建材城办理危险化学品经营许可证。

而且，冰雪大世界的楼下，是汽车销售公司，卖的大都是新能源汽车。众所周知，新能源汽车的电车，也是易燃品。

此前，杭州湾建材市场因为消防安全隐患多次被处罚。消控系统故障、消控室无人值班、私拉电线充电、占用消防通道多次出现在官方通报中。

一个建材市场引入了一家游乐场，看起来十分违和，但这背后，却是令人哭笑不得的原因。

2008年，投资7亿的杭州湾建材城开业时，老板邱宗桥信心满满，他预估这里能达成50亿的年成交额，成为整个浙江的“建材航母”。

这家建材城由8栋大卖场， 一座22层五星级大酒店和一幢28层商务大厦组成。开发商是邱宗桥的浙江中德房地产，中德开发结束后，交给了专业的运营商李林水。李林水是邱宗桥多年来的合作伙伴，专门成立了杭州湾建材装饰城经营管理有限公司，来负责运营。

但很快他们发现，运营公司受到经营范围的限制，束手束脚。后来，只能把经营权转交给李林水的中德物业，中德房产通过物业公司来为建材城招商招租。

慢慢地，杭州湾建材城就从原来的专业市场，变成了现在集汽车城、灯具城、家具城于一身的“大乱炖”。

直到2020年，冰雪大世界乘着冬奥会的东风，进入了建材城。

杭州冰雪大世界所在地的前租户，是由多家租户组成的灯具城。而灯具店撤场，社长在判决书中找到了原因：

漏水严重。

冰雪大世界所在的二楼就是一块大平台。漏水会对灯具城带来商品报废的损失。变成游乐场，漏水带来的影响就能够小很多。

冰雪大世界楼下的三家汽车销售公司，已经起诉了冰雪大世界。车行赵老板告诉社长，自己店铺的装修全都被漏下来的水给毁了。不仅展厅里的汽车进了水，电脑、打印机也都不能用了。

此前，中德房产将项目的承建方上海锦惠也告上了法庭，认为漏水严重、墙体开裂，都是承建方的责任。

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为建材城带来了这场大火。

3

冰雪和火灾，似乎挂不上钩，但现实恰恰相反。

冰雪运动的热潮，催生了杭州冰雪大世界这样的项目。这些冰雪城，正在大批入驻商场和购物中心。其中的消防风险，值得我们警惕。

杭州冰雪大世界内，随处可见北奥集团“北京2022冬奥会官方赞助商”的字样。运营商互动冰雪也对外宣称，是冬奥组委官方授权“北奥探梦冰雪嘉年华”的承办方。

冰雪大世界的落成，得到了官方的表扬。在一份对政协委员关于规划亲子游乐场所的答复中，杭州临平区表示，杭州冰雪大世界2021年8月开业后，成为亲子游首选之地，在抖音游玩人气榜中稳居第一，关注热度突破1亿。

这也正是此次火灾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幸亏火灾时冰雪大世界正在设备检修，如果像往常一样挤满了小孩，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