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鹰康妍妍 原文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一群陌生人闯进来
“你们抓着我干嘛? 嘶——疼!”
另一群人被迫消失
这是一个月前在青鹰梦工场上演的一幕,是的,我亲身经历了这一天。这一天,志愿服务来深建设者的青鹰梦工场被污名,数名热心的公益青年被非法逮捕,我遭遇了人生中最魔幻的时刻——双手被冰冷的手铐紧紧铐住,嘴被胶布死死封住,被押着走入了本该抓捕罪犯的燕子岭派出所。
青鹰梦工场,或者更加接地气的称呼—打工青年梦工场,我相信这对于坪山地区的朋友们都不会太陌生,因为这样一个由北京大学博士生贺鹏超和王相宜发起成立的公益机构,初来坪山,就为这座拥有众多外来人口的新区注入了新鲜血液和活力。作为一个年轻的公益机构,我们同样受到众多公益前辈和的帮助和期待,从筚路蓝缕的旧厂食堂到真正承载打工梦的”梦工场”。
我,康妍妍,是11月9日被从青鹰梦工场带走的一位工作人员,15日我从龙岗派出所监视居住的地方释放,遣送回家。我相信很多人,包括我自己,至今都对这件事的发生感到突然和困惑。为什么一个公益机构的所有工作人员突然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为什么几乎三十天过去了,我昔日的同事们仍情况不明。
那是个周五的夜晚,深圳的冬天总比其他地方晚一些。对于青鹰,本应是个充满暖意的日子,就跟从前一样。
青鹰的成员们和志愿者都在热火朝天地忙活着这个周末的第一次城市公益服务U站活动,但谁能想到,下一秒所发生的事情,不仅使得这场活动胎死腹中,还使在场的所有人都身陷囹圄。
彼时,我正拿了东西从楼上下来,数十名陌生人士突然闯入大门!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我惊慌失措,我立即询问他们身份和缘由。他们只丢下一句“执行公务”,便一步步把我逼近大厅。我感受到威胁,接着质问,他们直接派出一位大汉,说”你来”,然后他就撸起袖子直接将我双手反扣,人被摔倒在沙发上,脸也硬生生地按进沙发,衣领更是被扯出一大截,突如起来的疼痛让我出声痛呼。
这时我隐约听见了王相宜的喊声:“你们放开她!”紧接着就在手腕处感受到一阵冰凉——他们直接给我扣上了手铐,我再想说些什么,他们直接用胶条封住了我的嘴。
我一抬头,发现在场的同事、朋友们更是无一幸免,几乎每个人都被两个人给控制住,戴上手铐,周围恐怖的气氛陡然升空。
“你们至少要给个理由吧,到底为什么!”
“这就是人民警察吗?你们是怎么对待一个弱女子的!”
质疑不曾得到任何回应,但一旦有人张嘴发问,就会立刻被胶条死死封住。手铐和胶条让我们长时间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数十人在青鹰大肆扫荡。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像罪犯一般被暴力执法!
青鹰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被一群施暴者大肆地查抄!
多么荒诞的现实,我多希望这不过是电影中的场景。但它真真实实地在我眼前发生了,发生在这个温暖的、立志服务来深建设者的青鹰梦工场。
我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踏足派出所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像犯人一样被命令面壁蹲下,连上厕所都等了将近一小时才在监视下得以允许。当晚,我在审讯室度过了冰冷的一夜。
但是漫长的等待依然没有等来任何解释,只等来了一张姗姗来迟的传唤书,而传唤书上的罪名白纸黑字,赫然一个“寻衅滋事”!我无比震惊,再三询问,结果他只是笑嘻嘻地回答我:“你自己不知道吗?”
而他们审讯和问询的内容更是令人捉摸不透——
“青鹰有没有人给你看过什么书?”
“你有没有看到他们偷偷销毁东西?”
“他们有没有跟你讲过什么思想?”
……
充满诱导性的问话,讳莫如深的语气,令我不解,令我错愕。
难道是青鹰藏有什么违禁书籍吗?
那你们大可以到青鹰的公益图书馆里看一看,所有书籍或是企业工会捐赠,或是自行购买的正规出版物,都是青鹰整理出来,用以充实打工者业余生活的文化产品。
难道青鹰所秉持的思想是错误的吗? 此矜之青,彼山之鹰,青鹰之心,志在高远。热心公益,服务外来务工的劳动者,这就是青鹰告诉我的思想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审讯者对此敏感异常,这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24小时后,我已是身心俱疲,感冒更加严重,只能躺在审讯室的地板上闭眼休息。本以为这场噩梦即将结束,结果却还是是被带至龙岗派出所,随后又直接被秘密关押在了一处房子内——四位未着警服的人对我一人日夜看管,活动空间被限制在了小小地单人间,上厕所和洗澡也被框在了他们的眼皮底下。
被关押监视的几个日夜里,从隔壁房间断续地传来嘶哑的吼声:“我要回家!” “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不能回家?” 是啊,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说是还要再调查,可为什么不先调查清楚呢? 至于要把我们当成是洪水猛兽吗,难道几个弱女子还能跑了吗?我只有沉默着,等待着,煎熬着。
终于,我得到了解释。
他们说:“你认识贺鹏超吗?就是你们机构的理事长。他就是jiashi事件背后的主谋,青鹰也就是他们用来发现对社会不满的人的地方!”
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惊和愤慨。无端、无耻的污蔑与谣言,就这样自然地从这些顶着“广东公安”的执法者嘴里吐露出来。
鹏超何过之有?
当我想起创办青鹰梦工厂的贺鹏超,我只觉得深深的敬佩,在精致利己主义者成为潮流的时候,家境优渥、身为北大博士生的他没有顺从主流,去过一个养尊处优的生活。他反而转头扎入公益事业,要立志于服务中国人口最多,却往往被忽视的外来务工群体——他们做着最辛劳的活,拿着最低保障的钱,与子女分离,与苦难相伴。这份情怀,是足以让人肃然起敬的!就像是每每爬山的时候,这位曾任北大山鹰社社长的少年总是背着最重的东西,嘴里还一直说“你们不需要关心我,我还可以再多背一些”。
而青鹰也凭借着踏实的服务与傲人的成绩,在各个公益机构中脱颖而出。今年7月份,青鹰梦工场刚刚争取成立了第一个社区组织的党支部,鹏超当选上了党支部书记。
这个时候,佳士工人维权事件的发生,宛如往这个夏季的深圳坪山注入了一股寒流。在这之前,不仅维权工人在烈日下遭受打压,连青鹰也已经被暂停了任何活动,尤其被命令不得承接与职工服务相关的活动。
而现在呢?怀着拳拳之心的鹏超被扣上了”闹事主谋”的帽子,党领导下的青鹰也被污蔑成为非法组织!
青鹰何过之有?
春节的免费大巴,给买不到票的打工者带来冬日里的暖阳;流动儿童夏令营,为打工者和他们的子女弥补成长的遗憾;节假日走近企业职工,带去艾灸的贴心服务……青鹰用实实在在的活动为打工者提供服务,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然而,在强权之下,我根本没有辩解的机会——他们告诉我,我必须要写悔过书和保证书才能回家。
悔过!保证!
悔过什么呢?难道要为这莫须有的罪行而悔过吗?在青鹰的日子里,是累并幸福着的,我们没有什么所谓密谋,有的只是光明正大的爱心之举,我丝毫无悔于这段时光。
他们要的保证又是什么呢?
让我保证对自己的未来好好规划——可这样的未来难道就是对赤裸裸的污蔑视若无睹,对被非法逮捕的同事冷漠旁观,闭目塞耳吗?
让我保证自己不再做违法乱纪之事——这更是倒打一耙了!明明是你们在用可笑的“寻衅滋事”的口袋罪践踏法律的尊严。
让我保证不再不乱说话,断绝和公益圈的联系——什么时候连事实也不可公之于众?这样难道就能阻止所有志愿公益的人士对这些年轻的公益青年的关注吗?
让我保证定期汇报自己的动态——就算无罪释放回到家中,难道我也无法摆脱这种无休止的心理监视吗?
连日以来的精神恍惚,身体虚弱的我一度在卫生间晕倒。想到年迈的姥姥如今身在病中,家人失联多日又该多么担忧我!在整日讳莫如深的监视氛围里,我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当我在悔过书和保证书上签下名字的时候,只觉得心中的担子更加沉重。
昔日一起做公益的同事在被带离龙岗派出所以后,依旧身在囹圄,甚至可能已被刑拘,他们的未来又在哪里?他们的家人又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而他们口口声声的“佳士事件主谋”、“青鹰就是发现对社会不满的人的平台”,总是时时回荡在我耳畔,让人心生寒意!
我无法再沉默下去。
我的沉默不过是让自己背负上枷锁。
我的沉默不过是让鹏超、相宜他们遭受莫须有的污蔑。
我的沉默不过是对“广东公安”肆意妄为的纵容。
我的沉默不过是对“让工业区更加温暖,让异乡路有你同行”的青鹰志愿精神的辜负。
我无法再沉默下去!
鹏超,相宜,所有曾经相聚于青鹰的朋友们,我不会再忍气吞声了,不论你们身在何处,我要继续和你们站在一起,直到公平降临!
希望大家关注此事,关注这些被消失的公益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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