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贫穷更难熬的,是阶层下移
危机摧毁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人们的意志与信念。
对中产阶级来说,精神消沉成了一种比贫穷更可怕的时代疾病,因为多年奋斗换来的生活被彻底湮灭,而且可能永远无法失而复得。
许多人尽量维持表面生活一切如常,好与底层贫民区分开来。
一位失业的律师,可能每天早晨依然西装革履、按时出门。可他的目的地却是在偏僻郊区,挨家挨户兜售杂志、便宜领带、高压锅,甚至干脆前往另一个市区,换上破衣服乞讨。
前证券公司职员霍华德,印象最深的则是复活节。他花一毛钱买了几个鸡蛋,让4岁的儿子找。因为蛋太少了,只能重复利用——每当儿子找到一个蛋,就把蛋从篮子里偷出来,换个地方藏,就这样让儿子开心地玩了3小时。
女孩儿们则在消费降级的大潮中换上了长裙,这样就可以省去买丝袜的花销。
她们竭尽全力地修饰自己的外表,这是生活中仅剩的仪式感。各种高仿水货,以低廉的价格刺激着姑娘们的热情—— “原版400块,翻版只要30”。拉锁也因为比纽扣便宜很多,而第一次被广泛用于服装。
如果买不起新衣服,就买“十分店”里的睫毛膏或者廉价口红。润泽的口红接触嘴唇的那一刻,生活仿佛也红火了起来。指甲油也是抢手货,销量增加30%,因为比口红更持久耐用。
还有不甘堕落的主妇,白天穿着方便干活的便服,夜晚则换上仅存的奢华礼服,力图展现出一种和白天不同的生活态度。
即便是俄亥俄州大洪水造成100万人流离失所的时候,灾民们也维持着体面的穿着:女士们穿着高跟鞋,男士们穿着长外套。所有人都戴着帽子。
人们身后的巨型广告牌,描绘了一家四口带着宠物狗驾车旅行。广告语赫然标榜着“世界最高生活标准”:“There’s no way like the American Way”。
这些广告牌在全国有上千个,旨在通过描绘美国梦来传递希望。
不过事与愿违的是,总有人会面临无法维持体面的时候,其中一些人会选择离群索居。
失业者拒绝了来自有工作的朋友们的邀请,因为没钱拿出三明治和咖啡,回请朋友们玩一个晚上的牌。
服装贩子艾萨克斯,原本每周收入四五千块,如今身无分文,不得不放下身段去政府申请救济,他不止一次想到自杀:“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们,我死都不愿意领救济” 。
14岁的克拉拉,眼看鞋子和衣服上的洞开始变大,也尝到了屈辱的滋味:“我不得不放弃读高中,因为买不起袜子了。”
长期失业后,睡懒觉也不再值得责备——因为勤奋也赚不到钱。如果手头还有点钱,抽烟、喝酒、赌博就成了很难抗拒的诱惑。不过结果往往是自责,或者宿醉后的加倍沮丧。
后来,一次史无前例的广播事件,直接映衬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惧。
1938年万圣节前夕,广播员威尔斯以“突发新闻”的口吻宣布:
火星人正在入侵地球,射线枪向纽约喷射了火焰,有毒的黑色气体在新泽西州肆虐。据报道,有7000名士兵和一队军用飞机紧急对抗入侵者,但没有成功。世界末日来临了!
这原本是广播剧“世界大战”的内容,但是数百万人信以为真。他们惊慌失措,试图逃离小镇。
直到长达一小时的广播结束时,威尔斯才向听众宣布,他们刚才听到的只是一场万圣节恶作剧。
但对许多听众来说,警告来得太迟了。
第二天,新闻报道了广播播出后的恐怖场面:
“成千上万听众从他们在纽约和新泽西的家中逃跑,许多人用毛巾捂住口鼻,以保护自己免受’毒气’袭击。新泽西医院有15人因休克而接受治疗,匹兹堡的一名妇女在听到“袭击事件”后试图自杀。”
无望的生活已经让许多人丧失了判断力。
事实上,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弗里德曼曾表示,股灾并不是大萧条的根本原因,由公众恐慌引发的银行系统崩溃,才是真正致命的。